加州中戌术

【gali】▲砂之上△

【那你就是我的英雄】

*Galo×Lio，我流if线BE

*是个独立的if线不与我写的其他小故事有联系

*全文共23000+，乐色文笔巨ooc，没有消防知识储备纯粹瞎写，日常写得比剧情好系列（？），谨慎观看TT

*乐色配图来自我自己，爬了

*BGM：分享M.Graveyard的单曲《生まれてき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 https://music.163.com/song/27735559/?userid=566031984 BGM👍 (来自@网易云音乐)

【是存货，接下来也会断断续续放出剩下几篇存货，有兴趣可以来等等看TT】

“测试结果很不错哦！果然除了里欧没人更合适使用这套机甲了。”

露琪亚颇为满意地端详着里欧，再拿起那张高分值机甲测试数据单反复看着。里欧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着谢谢。

“那么，使用感如何？”身材娇小的科学狂人少女枕着双臂，悠然地跷起腿。

里欧收回脸上的笑意，换上严谨的表情认真回复道:“与燃烧者时普罗米亚打造出的体甲契合度很高，操作起来十分易上手。唯一不足就是有些沉，难抬起步子，动作跟不上反应时间。”

“明白了。沉吗？那要不下次换一种制作材料试试看…”露琪亚自言自语地打开电子记录表开始新建相关项目，投入工作的速度总令人啧啧称奇。

里欧站在原地，回想着刚才在应激模拟试验室中的感受。

与从前的黑色体甲恰好相反，白色的体甲散发着机油的气味，在灯光下完全展现新作成的锃亮光芒，穿上后有一种明晃晃的“正道”感。抬手抵挡障碍物时，那种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的陌生感与沉重感立刻上涌，充斥了里欧的心脏。

虽然见到成品时，隐约的抵触感比讶异更盛，但毕竟是科学少女费尽心思专门为自己打造的机甲，不忍推脱。

不知露琪亚是否是出于想让人机适应性更强的心理，白甲外形竟然还是模仿曾经的黑甲。这更让里欧升起一丝逃避之心。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里欧收到测试通知时还在家中吃早餐，嘴角的牛奶渍还来不及擦便急匆匆要出门，加洛笑着说他工作太拼命了，本想来陪他一同前去的，但被拒绝道“我自己也可以完成的，不要小看我了”而颇可惜地向少年妥协了。

坚持独身而来的少年现在稍微有点后悔，就像诸多少女心情不好时只要抱抱猫就可以舒缓般，他也开始想念加洛了，在负面情绪的驱使下更甚。明明只是几个小时，却仿佛过了几个冬夏。

问过露琪亚是否还需要继续留下测试，得到工作狂简短的否认与告别后便干脆地走向泊车处，略急切地发动机车朝合租房飞驰而去。

那是加洛与他的合租房，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小区拥挤着几栋楼房，小小的楼上住了好几户人，屋子不远处还有个同样小小的公园，算是给了这个居住区一个体面。虽然生活得比较节俭，但对于两人来说幸福更加溢过苦恼，加上加洛的自来熟为他们招徕了很不错的邻里关系。

少年熟捻地停下机车摩托，刚摘下头盔就立刻打电话给那个牵挂着的人。谁知道转驳音刚响了一小半便被精神气十足的嗓音打断。

[唷里欧！回到家了对吗？]

就算是电波也无法阻隔的坚实可靠感钻入耳中，沉闷感迅速被一扫而空，里欧的声音也不由得轻快不少:“猜对了喔。”

[不是猜的……好吧也有点预感到你要回来。总之，你抬头看看！]

里欧同样预感到了这充满爱意的小把戏，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抬目便看向并不高的第三层，赫然见到晃眼而又熟悉的健壮身影正夸张地挥着手，面上炽热的笑容直直渗入里欧的视网膜中。瞬间天地恍若落下一片彩晕，光华流转。

[里欧！]

“我在这里！”

电波中活跃的声音与现实重叠，实感与不真实瞬息转换，让人脉搏中的热液加快涌动。里欧感觉自己的双颊以极快的速度烧起来了，似第一次发烧般，但并不难受，心情反而是轻飘飘地像腾在云上，是害羞了吗？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

“看见你了，加洛！”

里欧特意挂断电话，让更有实感的声音传过去。见稳重的少年难得这么笑着喊着回话，加洛心中也是悸动不已，不由自主就伸开双臂。

“抱一下吧！”

少年几乎就是冲上楼，幸而家门早已敞开等待着，那个念着的人亦敞开着怀抱等待。

“欢迎回家！”

“久等了。”

在询问了测试结果后，加洛又为里欧端上了吐司，说是为犒劳辛苦了一早上的他，实际是怕他早餐没有吃饱，里欧清楚得很。

里欧往吐司上抹完树莓果酱后顺手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这是加洛给里欧买的一个十分漂亮的砂漏，据说是在挑选漱口杯时无意看到的小玩物。将透明半圆倒转过来，荧光绿的砂子便会流入狭小的缝隙，扑簌簌落入另一个半球体。

砂子下落得越多，上面充盈的光就越多。

比较手指略高的小巧玩物经常被揣在口袋里，被修长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木制盖子。就算有时加洛不在身旁，也能时刻感受到小小砂漏里的阳光气息。

秋天已经逐渐步入尾声，热气尾调与初来的凉风杂糅在一起，奇妙地让人得到舒舒服服的温凉感。窗外偶尔掠过啁啾鸟鸣，吐司温暖的余香还未散去，风扇呼呼转着，伴着断断续续的打字声在安静的室内运作，意外地很有催眠效果。但因为加洛需要赶作一份工作报告，里欧又执意陪他，两人难得都没有去午睡。

从加洛的方向可以看到倚靠在他身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发旋若隐若现藏在金色发丝中，显得异常乖巧。工作着的青年忍不住就伸出拇指揉了揉发旋。

里欧本来在安静地玩着手上的物什，看着砂子逐渐漏下，上半圆也逐渐盈满光晕。突然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揉了一下脑袋，便迷惑地仰头去看加洛。

“已经…工作完了吗？”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从眼角溢出，“唔-既然写完了就快去睡觉吧。今天的温度好舒服，感觉是个容易睡着的天气。”

“啊，还没写完。但是里欧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揉两把嘛！”伴着语音又拨弄了一下头发”你也是，测试机甲这么累人还不去休息一下。”加洛的手下移到里欧红扑扑的脸上，轻轻捏了捏。

“你很喜欢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这么从蓝发青年嘴里说了出来。听到加洛肯定的语气，里欧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浅浅的梨窝，“很漂亮。而且还是喜欢的人的赠与物，怎么可能不喜欢。”

同样地用肯定句回复这点还挺可爱，加洛爽朗地笑道:“哈哈！这是爱屋及乌吗？”里欧没有回答，只是垂目，温柔地笑着，结果就是被加洛挠着痒痒玩笑地追问更喜欢谁。

本来该是认认真真完成工作的，却忍不住而嬉闹，结果就是加洛惨遭副队长雷米的夺命连环call轰炸，狂乱赶完了报告。

一旦在赶忙中闲下来就会一时间觉得无事可做，在里欧问及加洛要干什么时，加洛随口的一句“去购置点东西吧，家里还是太空了”，竟然也能得到肯定并真的实行了，便出现两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乱晃的场景。

“还有三天到保质期。这超市也不换新。”

里欧凑过来看了一眼，无情戳破道:“啊。你啊，看半天食品区了，到底要买什么？说好要购置一些物品，还全是我挑选的。”

“因为里欧眼光比我好多了啊！”青年大大咧咧地打着哈哈，“至于食物，我加洛.提莫斯大爷还是和燃烧火山玛格丽塔披萨更要好啊！”

“是是……”

里欧把双臂架上购物车，放松地趴在上面，用脚轻轻蹬着地，纤瘦的身躯便像燕子般滑了出去，加洛紧随着他变换着商品区。

“里欧，好轻啊。”

“是吧？”金发青年话中笑音明显，放缓了速度方便恋人与他同步而行，“虽然这行为很孩子气……但是能感受到外力裹着风带动身体，像慢慢飞行的感觉很不错啊。”

“对对，就像滑冰那样！可惜那个冰湖不在了，不然还可以带着里欧去……”

里欧听了这话后顿住动作，任购物车缓缓停下，“是这样吗……对不起。”他满脸抱歉地看着加洛，语气诚恳又认真。

“哎？我并没有在责怪里欧啊！要没有里欧化掉冰，我们也找不到那个秘密，和古雷.佛赛特的战斗就会十分悬殊了。”加洛用力拍拍里欧的后背，“打起精神来！”“咳咳……笨蛋，你拍得太用力了。”

“哈哈哈！这不就笑了嘛！”加洛用手指把里欧浅笑的嘴角撑大，夸张到把自己也给逗得捧腹大笑。

多逛了几间购物市场，胡乱挑选完商品的两人提着大袋小袋，踩着夕阳返程。

“对了加洛，上次出任务时不是有市民说那场火灾是前燃烧者恶意制造的吗？结果呢？”

“别担心，后面查出来是厨间不合理用火。这些市民只是还没消除对燃烧者的偏见，这种煽风点火的言论会交给政府处理的。”

“嗯。”里欧点点头，这人总像个太阳一样照着他人，最大限度地散发热量，让他安心。

楼梯台阶被夕阳铺上暖橙地毯，为小小的居民楼照入一抹亮色。里欧先提着购物袋上楼，加洛则被邻居的拉布拉多犬吸引了去，一人一狗十分活力地互相追逐着。

“要吃西瓜吗？”

放完东西的里欧端着一碟切好的西瓜小跑过来，红色的翻着白霜的瓤流溢着汁水，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两个活泼因子闻声便撒开步子狂奔地迎接上去，还无聊地暗中较劲儿，要不是顾及食物，可能里欧就会被他俩扑倒了。

“狗狗，不可以吃这种东西。”蓝发人类青年煞有介事地指着拉布拉多的脑袋训诫道，金毛宠物犬满脸天然地汪汪回应。

里欧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来，伸手去够加洛的头，顺着头发走向轻轻摸了几下:“你好像狗狗啊，大型犬。那你也不能吃西瓜了。”“哪里像啊！”埋头吃瓜的加洛抬起沾满橙红汁水的脸，大声反驳:“明明里欧更像！你们都是小金毛，抱起来还都是软乎乎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就算理不直气也壮，很有加洛风格。懒得争辩，金发少年掏出早备好的纸巾仔细为对面人擦净脸，看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待遇，里欧心中莫名也起了点小得意。

就算这种普普通通的日子，只要有加洛在，也会过得很舒适啊。

他没有选择用相机，而是拿出砂漏，透过半圆去看再次开始玩闹的加洛，仿佛这样就能把慢慢逝去的时光尽数封存于此。

和邻居寒暄了几句后，加洛便不舍地和拉布拉多挥手告别，乖顺的犬类也主动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绕着他打转一圈后摇着尾巴随主人回家了。

“呜呜，里欧，这家伙可真乖巧啊。”

“乖，乖。”里欧又踮起脚去顺加洛的蓝毛，“那么，加洛狗狗玩够了吗？我们也要回家吃饭了。”

蓝发青年也乐在其中地顺着台阶下，掐着嗓子“汪汪”了两声。里欧笑着轻推一下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便奔回了家。

无需过多对话，两人就可以默契地去到厨房分工合作。加洛利落地把菜切成细短条，里欧便掌勺，将青菜翻炒煮熟。青色的叶子慢慢变成深绿，软趴趴地倒在薄薄的油面上，煮出深色的菜汁;剁得顶好的肉碎与鸡块在油锅里叫嚣，环绕漆黑锅底的火像绽放的红水仙。

加洛清洗好碗碟刚想递给里欧时，就见他满脸专注地望着那簇火焰，略抬起张开的左手。

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打破道:“里欧？”

是的，操控火焰的能力已经不再拥有了。少年仿佛从梦中惊醒，手指打了个颤，缓缓用力地攥了起来，又犹疑地搭上锅铲手柄。在加洛面前，连掩饰情绪都变得拙劣。

火焰不会再对他的呼唤作出回应，曾经保护着少年的事物如今再靠近反而会成为伤害肉体的利器。加洛很是心疼，毕竟燃烧者曾用火焰给自己建造出新的家园，在惶惶中同时获得了相同命运之人的慰籍，普罗米亚早已成为燃烧者血脉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切开部分灵魂后的被迫适应期肯定落差感巨大而痛苦。

加洛想了想，突然伸手拧大灶门，看着红水仙越发肆意盛放，他语气很是惊奇地夸张大叫道:“快看！火先生回应你的呼唤了哦！”

低垂的头试探地抬起来，看到这一幕的少年确实被逗乐了，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哈哈……这还真是……”

就像阴霾被阳光驱散一般。

加洛将煮好的食物装碟端出，被喊去位置上坐好的少年也仔细摆好餐具。食物的香气在室内蔓延，与淡淡的柠檬味清新剂和谐地纠缠融入，仿佛窗边窥探的夕阳的暖色味道。

两人对坐着边吃边聊起琐碎日常，加洛望向对面人垂落遮至眉梢的刘海，思及他近来情绪难得的低谷起来这件事，便悄悄计划着该怎么让他放松。

明明身为燃烧者首领时坚韧得看上去无畏无惧--特别是刚打照面那时毫不退让的眼神，是加洛印象中里欧第一次出现在他视角里展现的锋芒。自从普罗米亚消失后回归正常人生活轨道后，里欧就好像卸下了万斤重担那般，开始真正会哭会笑，会为加洛抢走自己的甜点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瘪嘴皱眉，会明显表现出对某种事物的喜爱，终于展现了少年本该有的样子。

不过加洛所希望的还是他能快快乐乐的，那些过于沉重的忧愁本就不该出现在他的肩上。

最近的情绪低谷也许是来源于出勤中市民的过激偏见吧，要处理这种现象还需要足够的时间，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里欧，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摸不清蓝发青年期待而跳跃的眼神，里欧用指节刮了刮脸，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郑重答道:“海。我想去看海。”

“哦哦，是吗！那明天就去看吧！”

毫无过问缘由的直爽与快速规划好的行程把里欧冲得一阵懵，连同勺菜的动作都顿了顿。

“不是……？明天的工作……？”

青年豪迈地摆摆手道:“向雷米稍微请个小短假！不过救火任务需要我加洛.提莫斯大爷的参与也随时欢迎！手机每时每刻都蓄势待发地做好接通电话的准备。”

“艾娜要听到你拿请假机会来做这种事，肯定会笑话你。”里欧打趣了一句，端起碗开始小口喝汤，直到见碗底才继续接上想说的话。

“加洛，其实不必太担心我，我有分寸，有把握不去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加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揭穿了自己突如其来计划出行的意图，便挠挠头，倒也大大方方道:“我相信里欧。但是里欧最近也缠绕着难过的气息啊，我就怀着‘要驱散它！’那样熊熊燃烧的灭火魂去这么做了。”

“谢谢。”

少年唇角溢满笑意，轻敲了一下碗，瓷壁发出“叮”的细微脆响。

“不过身为前燃烧者首领，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那些曾经同样拥有过普罗米亚的同伴的生活。”他慨叹地勾起嘴角，“这是一辈子都卸不下的责任吗？”

“能扛下重任的里欧很棒哦，是个英雄！”

“哎……？”

“你让燃烧者们得到了安身之处，为回归普通人的他们料理诸多事务，包括现在，你还在为了市民安全拼命灭火。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加洛的手臂越过餐桌，用手在里欧胸前虚做了一个佩戴勋章的动作，满意地抿了抿嘴。

“好了！里欧.弗提亚，从今以后是普罗米波利斯公认的英雄了！”

里欧仿佛真的站上颁奖台上，不好意思地正正衣领，咳了两声清嗓道:“谢谢。公认还不敢当，毕竟为人为己。”

“那你就是我的英雄。”

身上突然而起一阵过电般的颤栗感，里欧.弗提亚怔愣在原地，他的灭火英雄，他的一直在追随的光，此时说出这种话，柔情到他措手不及。

什么偏见歧视，这时候都像是耳边掠过的夹杂噪音的风，单刺痛了一下鼓膜便散走了。现在他目中只有那双有力的手把自己碎裂的意志拼成王冠，为自己加冕。

海的颜色，听说与加洛的瞳色相近。不是非常喜欢水的他突然就有了想要溺死在海中的念头。

期待着啊，与加洛一起去看海的明天。

能够与他在一起的明天又明天，同样也充满憧憬。

这天阳光突然格外毒烈，对于这种天气，加洛并没有被打击到半分，夹着一把大遮阳伞，依然精神气满满地喊着“唷！要迎着烈日上喽！”，但在准备走出大门时被用力拽了回来，少年在灌输了一堆晒伤之类的知识后，强制性地推迟了出行时间。

“笨蛋吗……外头这么烈的阳光都敢出门，晒伤了可是很难受的。”

里欧数落着他，语气却温和得像棉花那样，毫不尖利。

“可是晚点再去的话，就感觉假期就有点浪费了啊。”加洛语气中透露着遗憾，还舍不得踢开穿了半边的运动鞋，心里暗暗希望里欧回心转意。

“不行。”里欧看着他丧气地蹬掉鞋子，略觉得好笑地安慰道:“反正能和加洛在一起，就算无所事事一天也不会觉得浪费。”

青年重新换回拖鞋，走到沙发背后伸手去用力揉了一把蓬乱的金发，“哈哈，可不是嘛！”

两人把家里能吃的都摆了出来堆在桌上，然后边在加洛的吵闹声中玩着电子游戏边吃着零食，平日两个兢兢业业的年轻人难得稍显颓废。

“呼——Game Over。”

“呃啊！怎么你又赢了！本大爷的缠是不会输给黑色机甲lion的，再来一局！”

“算了算了…黑甲把冠军让给缠，你赢了。”少年按着眉心摆手拒绝，长时间的用眼使眼球干涩酸涨，他抬头看了一下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不是还要去看海吗？”

“啊！”加洛大喊着跳起来，连游戏手柄都差点扔出去，“完了完了，太阳都要下山了。根本！没注意时间啊。”

里欧随便套上一双休闲鞋，两手轻松地抱臂倚在门边等着手忙脚乱的加洛。看着他把袋装面包一股脑塞到双肩包里，冲出家门时还差点忘带钥匙。

他愁闷地捋了捋冲天而长的蓝发，边发动机车边喃喃道:“加洛.提莫斯大爷今天行动状态十分不佳，可惜可惜，但他还是怀着熊熊燃烧的热情之火出色完成了他的一系列任务。”

“不过里欧.弗提亚在刚才以9:1的大胜率击败了缠，所以弗提亚选手还是比加洛.提莫斯更胜一筹。”里欧也学着他的腔调报导着，为了让语气平静，努力憋笑得脸颊发酸。

“果然里欧你啊！就是没把冠军让给缠！”

“本来确实没这个打算，但既然你都这么希罕了，让一让也无妨。”

“哈？本大爷才不希罕，我要自己夺下冠军！”

里欧终于放弃憋笑了，哈哈地笑得肚子一阵翻涌难受，直捂着肚子皱起眉头还坚持把残余的笑音咳出来。加洛听到他这么一咳倒是不计较太多了，担心地责怪着“里欧你啊，好歹注意一点，不要笑得太厉害了”，边拎猫那样把他放到车后座上。

轮子缓缓转动，不同于两人平日风风火火的飚车，这次出行莫名有一种神秘的仪式感，每一缕风吹来的都是暧昧感。

里欧藕白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环住加洛的腰，把头埋入他宽广坚实的后背。

加洛心情极好地随口问着:“这算是约会吗？”

闷入轻薄布料的声音含糊地传出来，携有略微的口齿不清道:“加洛.提莫斯和里欧.弗提亚在一起就是在约会。”

“——咦？哈哈哈哈！”

没预料到少年会这么回答，加洛惊喜又激动，此时只想用力拥抱少年，但可惜的是他握着机车把手，只能用“加洛式”的行动方式去抒发情绪。

机车引擎突然爆出一声轰鸣，和缓的风立刻像破浪般唰唰刮过里欧的面颊，金发也被刮向后脑勺，剧烈地上下甩动。

在普罗米波利斯的城郊边缘公路上，低矮的铁栏杆反射着橙红色光彩，路边窄叶的细长野草挑着粘尘泥的缝隙疯长，极少人涉足之地总带着城市里难得的静谧与轻松。

瞬间野草被强风轧倒，橙红色乱了阵脚，临山而得益的静谧被一声突兀的“哟吓——！”给撞破。

“突然开这么快！咳咳……是干什么啊！”里欧在风中大喊着问道，还因为风快速涌入嘴中引起干燥感而呛了一下。

“就是开心！”

“笨蛋吗！”

两人的喊声在略贫瘠的沙石山间回荡着，里欧莫名又觉得好笑，噗噗地笑了起来，转了个头开始观赏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等等，加洛，那是海吗？”

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轻快起来，尾调不自觉地发颤。

“哦！是大海啊！”

小山后移而露出藏在身后的海，就如同铺开了青蓝底的画卷，白雪般的颜料随意甩落再被风卷乱，波光粼粼如细碎宝石闪动，橙红夕阳就是暖光灯，为成品添上一抹艳丽颜色。

“啊，这可……真好看啊……”

里欧入了迷地盯着这片接天大海。从以前，在底特律时还是孩童，总没机会去好好看看周围的新事物，成为燃烧者后更是无心欣赏风景。印象中的海应该是家中悬挂的油画，抑或是伪装成普通人类赶路中的掠过一隅。

从来没有这么毫无负担地静静观赏过。

“停车在这里了哦。”

加洛刚刹下车，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来，抓着政府设的铁索栏扬起下巴吹着海风，眼睛因为享受而眯起来，睫羽金灿灿地凑成一丛，正轻微颤抖。

加洛也微笑着走过来，手臂沉重地搭上铁索，突然对着海喊道:“啊——大海！”

里欧讶异地转头看向他，青年的嘴夸张地大张着叫喊，脸部肌肉用力紧绷，蓝发即使被风吹动但还保持着桀傲不驯的造型。

“呼！里欧也要来试试吗？喊完以后会舒服很多哦！”

“我吗？”金发少年迟疑道，不由来有些害羞，“我不是非常擅长……这种做法。”

“为什么不试试看？迈出这一步吧！我会当一个认真的见证者。”

这句话在隐隐暗示着里欧，他深呼吸了一下。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不论是对偏见的无助，还是对能力逝去的失落，又或是对未知变数的迷茫，此时都杂糅成一团，卡在喉口。

“海啊！终于见到你了——！”

层雾刹那破开，胸口多日淤积的不安分终于一泻而去。少有的大喊融入澎湃心潮，只消一句竟就让里欧气喘吁吁。

“呼，做到了——咦，咦？加洛？”

只见那男人早翻过铁索奔向砂滩，上下挥舞着手臂示意里欧过去，不过不知意的人大概会以为这家伙在学海鸥飞翔。

里欧看了看他的人字拖，再低头看看自己白净的运动鞋，无奈地想起出门后还笑话加洛过于慌乱而忘记换鞋，结果原来这家伙才是真的行家啊。自己就不应该穿运动鞋来。

他只好先在原地解开鞋带。脱下的短袜揉成团塞入鞋中，里欧拎着鞋钻过铁索，飞跑到加洛身边，笑容明亮干净。

“走啊，去看海。”

未被浸到的砂子干燥且残着余热，幸亏因为温度褪下较快而并不烫脚，两人缓步行走在上面，因为体重不一踩出的脚印一深一浅，还因为反差极大的体格连大小都不相似。

“我上次到海边来时还是夏日，太阳烧得特旺盛，那时的砂子也烫脚得不行，我一边‘哈哧哈哧’地吸气边跑向大海。雷米穿着凉鞋还笑话我这个赤脚的，太过分了！”加洛直视光芒并不刺眼的落日，不自觉把鸡毛蒜皮的往事倒了出来。

“唔？是救火队组织的活动吗？”里欧瞧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缓缓泡入水里的残阳，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画面。

“哈哈，真好啊。”他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又觉得不妥，启唇音终究没有落地。

“里欧下次也一起来吧，作为救火队的一员，活动中可不要缺席哦。”

被戳中心事的少年快速地眨眼，偷瞟向身边的恋人，他还是昂首望着落日，并没有特意去安慰里欧，但他仿佛自周身就散发着凛然正气，天然的屏障般隔绝开黑暗。

“好啊。”

脚下是被水冲刷过的深色的砂子，走上去以后会软软地陷下去，就如此时的心情般软得一塌糊涂。

“加洛，以后我们有足够的积蓄的话就去买一套房子吧。”

“嗯？”

“好吗？”

未来是从前绝不敢想的，但现在只要和加洛一起，他就敢踏出这个自守的圈子。里欧把手背在身后，赤足轻踢着砂子，把冲上来的白浪搅得混浊，“买一栋靠海的房子，在房间里开一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每天醒来以后睁眼就可以看到阳光，细砂，海岸线，和你。那就是我们的‘家’。”

加洛挠挠头，有点傻气地翘着嘴角笑，似乎也想到了那样的美好愿景。

“哦！好啊！不论有多困难，只要有里欧和本大爷一起完全燃烧就绝对可以消除的！”加洛比着大拇指戳上自己的胸口，眼中是含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与不倒的一往直前，“说到做到。”

虽说真正见到的海洋美得震撼心灵，但还是这片装在眼眶里的深邃碧海最让他难以脱身。里欧就这么被吸引住了，像扑火的飞蛾直闯他殷红的瞳孔。

“对了，要在家养一条金毛中型犬，就像邻居家那条那么乖。”

“好。”

这家伙一旦开始有了期待便停不下来了，开始一本正经地描述起自己的想法。里欧不禁扬起唇角。太阳已经下沉了大半，空气里跳跃的因子也逐渐平静。

“要买张大床！还要软，让你可以舒舒服服入睡，也不怕被我挤下床。”

“好。”

“还有缠！要把它放在一个又大又帅气的容器里，可不能亏待了它。”

”好啊。”

”在家旁边种点棕榈树吧！”

”好……？虽然我觉得让我们种铁定活不成。”

加洛扭头拍拍少年的蓬松短发笑道:”弗提亚先生，我们还有好长的岁月可以消耗，不要绝对否定了自己。”

“哈哈……虽然我说的确是真的。回头找艾娜教你种种植物吧。”

映着夕阳余晖的涌动海面，渐暗的流云，灰白海鸟远去的啼鸣，还有海边红顶白砖环绕棕榈树的虚幻影象。没有来由地就想到了多年前被肆虐大火吞噬的家，从此失去至亲孤身一人的他终于在多年后重建了家，找回温暖的归所。

里欧是恋人，亦是家人，即是他最珍贵之物。

出神之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衣领，加洛瞪大眼睛看着猛然逼近的粲然的紫色宝石，嘴唇落上一片柔软。吻上去这一刻太阳突然就沉没了，大大小小的星子终于显了光采，暗色的天幕轻软地落在两人头上，为他们造出了隐秘的一方空间。

运动鞋早被随手甩在身后，被偶尔扑来的薄浅海水浮起来，像两条相对又相配的船只。

他们在天地间拥吻，舌尖纠缠，唇齿相撞。白沫环住他们的踝骨，海水携着细碎的贝壳越过脚背，悄悄在沙滩上放完颇为漂亮的自然赠品便又快速地害羞地跑走了。

啧啧水声被海浪声淹没，更加成为两人放肆的资本。

里欧舔舐着加洛的上颚，痒得暖流不断从舌尖延伸到加洛心里，他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少年的樱色薄唇。里欧在亲吻中并没有闭眼，而是用透彻的紫罗兰色眼睛直视恋人。他在喘息的间隙低声询道:“加洛……你怎么了？”

加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横七竖八地挂着几道泪痕，鼻子又酸又涩，堵塞得难受。虽然自己的五官在一般人中算得上飒爽英气非常，但这么狼狈实在也不好看，他稍微与少年分开一些，背过身用力地用手背抹了抹脸。

“本大爷没事儿！就想流眼泪而已！谁叫里欧你说的话太……太……”

加洛带着鼻音含含糊糊发出的音节本来就好笑，现在这样找不到形容词而卡住的样子更滑稽。里欧咬着下唇试图憋笑，赶忙给他找台阶下。

“已经接收到你的心意了。那，接下来？”

少年伸出拳头，对着青年挑挑眉。

“？”加洛随手抹抹鼻水困惑地转头看向他。

“像那时一样吧，完全燃烧。”

“哦哦！”

两个拳头碰在一起，像普罗米波利斯灾难结束后一同默契地画上句号那时。已经休憩的赤日是他们拯救了世界的证明者，此时的北极星亦是他们的证人，在高天上俯视着两人为了未来努力完全燃烧。

加洛感觉又不行了，眼眶再次饱涨，热泪在内眼皮的夹缝中打转，又被他狰狞地挤眉弄眼给生生止住掉下的冲动。

“噗，什么啊……你在干什么？”里欧拧着眉头断断续续地吸气，无声笑着，腹部又因为他过于用力的无声狂笑而开始轻微刺痛。

“果然本大爷还是不习惯这种温情的场面。”加洛嘟嚷道，一开口就没注意挟住眼泪，大滴水珠从眼眶掉了下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月亮带着水色浮出，有如出浴的天上美人，赤裸着大片白皙踏上云梯，高洁却又引人注目。

玩累了的两人还是慢悠悠地开着车，毫不意外的没有一方喧闹，都不约而同地守护着难得的恬静心安。

机车转上水泥的上坡路时，里欧掏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砂漏，对着月光端详，“真好啊，我们居然能把这么漂亮的砂子带走。”

“是哦，”放松的声音被风吹到车后座，“说不定，它以前还是被大海拥抱的其中一员。”

少年把砂漏倒过来，看着荧绿色细砂穿过月亮，“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玻璃的容器用生命去装载它，就像找到同生共死的恋人那样。”

这句话被他说得语意暧昧，但加洛看不到他此时苦笑着的神情，充满赞同地高声接道:“对嘛！这不就是我和你吗！”

行驶到城区后，两人找了个晚打佯的夜市，随便买了两杯鲜榨果汁预备用来送着面包吃，再去购入了几沓草稿纸后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洗漱完毕的里欧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早已脱开水的皎月，细细咀嚼着今天的事，有点恍惚地发怔。

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吻上去呢？是一线夕光洒照下的情难自禁，是内心赤灼火焰的传达，是约定未来用的勾指起誓的取代行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吻的原因都开始变得不重要了？

从前的吻只单纯是对消逝生命的救赎，于公，里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现在的吻，于私，完全是两厢情愿的灵魂纠葛。

啊，曾经的燃烧者首领除了保护族群外也会有这样的思虑吗。

灯光蓦然熄灭，床榻突然被重力压得下陷了大块，思绪被拉回现实，里欧眨着眼望向那点不灭的眼中红焰，见加洛支楞着右臂，也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眉目间是化不开的,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浓醇爱意。

“里欧，睡吧。”

“你打算这么盯着我就让我入睡吗？”里欧轻快地笑道，“躺下。”

加洛乖乖躺下了，却还不安分地蹭去抱他的小少年，孩子气十足。少年也埋在他赤裸的胸膛中，任自己被牢牢圈住。

咚咚，咚咚。

这是蓝发青年意气风发跃动的心脏。

里欧无言地倾听了一会儿，突如其来地问道:“加洛，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就像人间平常的生老病死那样走了，你会怎么办？”

“里欧你…不要乱开玩笑。”加洛心里一阵紧张，这方面的问题他完全不敢想。自从大火埋没了自己的家，自从美人在他面前褪去光彩，灰暗地碎成齑粉时，他就开始对这方面不断逃避。救人，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人不再经历自己相同的悲伤，自己曾经被折磨得多痛苦深有体会，不想同为普通人的芸芸生灵也无端陷入这个泥沼中，也算是给自己的私心一点慰籍吧。

“不是。我认真的。”金色发丝磨擦着青年的下巴。虽然看不到里欧的神情，但加洛还是止不住浮现出作为燃烧者首领时他在山洞里诘问自己，那在阴影里被昏暗火光照亮半张的冷硬面容，警惕又质疑。

“我吗……”加洛如同当时一般，手脚被束缚般麻木而动弹不得，“我会一直陪着里欧。”

“唉？”少年怔了一下，这不像是他该有的加洛式回答。

沉默良久，青年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声而又豁出去那样补充道:“但是我是为救火而生的，所以，没有完成使命之前——”

“加洛.提莫斯会带着里欧.弗提亚的意志活下去。”

“当然！我绝不允许那种危及里欧的事情发生！”

“是这样吗……加洛，谢谢。”舒了一口气，里欧从他的怀里脱了出来，分开撑着胳膊俯视着他。加洛终于看清楚他的神情了，没有质问的冰冷，只是垂着眼目佥，荧紫色的眼睛被浅色睫羽遮掩着，瞳中是无尽郁结与柔和。

“……抱歉，刚才问了奇怪的问题。加洛被这么问起来也很难过吧。”他抬手抚摸着对方鬓角上刺刺碴碴的蓝色，“今天让你费心了，但是我真的不可抑制地又想起燃烧者的事情，心中就忍不住悲哀。”

“这果然是一辈子都卸不下的挂念。”

浓重黑墨一样的穹顶下是遍布大地的灯火长川，流动的光晕却只透进来少许。少年即使换去了白色软棉连帽衫，仍挟着海风才拥有的咸腥味。

“加洛，我是这么想的，”他轻缓地开口，不愿打破此时的静谧般，音量无比细小地讲着，“以后我要是提前走了，你就帮我照顾好没有能力生活的前燃烧者们，给坎罗和梅斯他们一个缓冲事实的过程-我相信他们作为成年人能够很好地处理感情。”

“我的遗留物你挑几个喜欢的，剩下的就捐给福利院吧。管理福利院的婆婆也很辛苦，麻烦加洛你常给她送点漂亮的花吧。”

“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过得太艰难了。”

“……”加洛无言地看着他无所谓地勾起嘴角笑了，突然就在喉中哽住一团气，心脏撞得胸腔发疼。

仿佛他在说的不是这个悲观预想，而是平常地聊着面包该夹的果酱的口味。

“不必露出这种表情，火场常情，加洛也应该有所取舍、有所正视。“少年俯下身细密地亲吻着毛剌剌的鬓角，“今天去过海边更应该开心点才是啊。”

里欧难得多说了许多话，却反让加洛心情沉重无比。

“如果加洛把我的私物转手也罢，但是…能把我送给你的东西留下吗？”

这是自己最大的私心了。

确实，火场上稍微失误就有可能葬身烈焰之中，只是他爱得恳切，才会提前为恋人作好最坏的打算。

加洛在低位被他俯视，每个神情都无法掩饰，他也不屑于在最亲密的人前遮遮掩掩，沉默着听完，恍如倒回至他在山洞中得知真相后的满腔思虑空白。

加洛只能用力搂紧怀中只属于他的少年，不让他被漫天星河轻易裹携而去。

“我爱你，所以也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里欧是这样残忍，用最温柔的方式把最赤裸的现实呈出来，连最缠绵的吻也被撕咬得血淋淋。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着……！”

他们不带情欲地紧密相拥，以最深情的悲哀互相舔舐着伤口，跨过无数陪伴彼此的长夜。

*

每当加洛看到这张照片时就会想起来。

这是他们曾经一起去海边时拍的。白浪，橙日，灰鸥，还有漂亮得不加修饰的少年。加洛一时心潮上涌，大喊了一句里欧，照映着光晕的干净面庞便转了过来，极其放松地勾起唇角。

“等……你在干什么啊。”

“当然是拍照！”加洛翻过手机屏幕，大大方方让里欧看，“明明长得这么令人羡慕，不拍照可就遗憾了啊。”

“也是。”少年对自己的长相也有一定的认知，点点头算肯定了他这个说法。

这双眼睛。曾经远望着自己露出惊喜的芽尖，温柔地在海风中注视着自己，在穹顶下毫无保留地直视自己。

仿佛美好的情绪天生都是留给自己的。

加洛轻柔缓慢地抚摸着照片上的里欧，照片没有选择装裱这种冷冰冰的保存方式，而是细致冲洗成彩照，装入干净的牛皮纸袋。

距离那件事早已过了一年之久吧，但他还是觉得如刚从昨日渡过来。

“滴滴滴滴滴——”

“是，这里是第三分队。”

“……”

“我明白了，立刻执行。”

露琪亚懒懒地靠在旋转椅后座上抱怨道:“啊真是的！图纸还没画好就要去做任务了，连戴着消防帽的维尼也大声吱吱赞成。

“第三分队！现在立刻前往油罐场！”

”露琪亚，尽快加大引擎赶往现场！要快！“”是！”

加洛本来在和瓦里斯在小篮球场比试投篮，听及此一怔。

“油罐场？居然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但是这种时候时间最是生命线，秒针不会等待他细细感慨，每走一秒，火焰便会多掠夺一分。所以加洛没来得及多想，身子已经靠工作本能冲向储物柜了。

防火服，枪支，冻结霰弹，还有缠。加洛迅速带上了一些常用品，转头看见里欧从口袋拿出了什么放进去后便关上门，蓝发青年便精神充沛地向少年队友打了个招呼。

“嘿！里欧！”

“嗯？”

”加油！要完全燃烧哦！”

两个拳头相撞，正如许多次默契无间的合作，他们一同披上战服，在同一战线，为了一样的信念而流淌汗水。

加洛不再是初出任务时急于崭露头角而莽冲莽撞的毛头小子，他抱臂听完了任务分配，在队友跳下飞机时也没有满脸不服气，而是稍稍自负却不意外令人安心的势在必得的坚定神情。

他确实不一样了。

“怎么啦里欧？我脸上有什么吗？”

蓝发青年抹了抹自己的脸，还皱眉道“奇怪，没什么啊”，里欧自知不小心盯了他太久，可没等自己尴尬，这家伙的行为倒是显得有点傻气。

“加洛，你有没有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啊？本大爷不还是本大爷-加洛.提莫斯！”

“喂喂我说你们两个。”露琪亚将飞行器速度调至最大，头也不回地埋怨道:“倒是在完成任务后再聊啊。”

“哦哦！那么，里欧，去吧！”

少年笑笑，整理好衣物，手攀上门把却没立刻打开。

“那，祝你顺利完成任务。”

金属门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打开，高空席卷的狂风瞬间涌入，青金色发丝就这么曳动着消失在视野中。

在劲风迎面扑来不得不闭眼时，感受着机甲逐渐从小腿展开包裹至上的里欧兀自想着。

他确实在某些地方并没有改变，加洛永远就是加洛。

火情比想象着的要严重，加上他们赶往现场的过程中烈火还在一刻不停地焚烧延展，即使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仍然没能救下第一次爆燃。

“可恶……”加洛气恼又懊悔地攥紧拳头，更加发狠地为附近居民楼破开坠落残垣。

“现在的风向对我们很不利，轻则增长燃势，重则加快二次爆燃的发生！”少女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如在每个人的鼓膜上埋下一颗炸弹，每个人惶惶不安，生怕猝不及防的耳鸣到来。

“瓦里斯、加洛！你们去阻断输油管道，尽快打入中心完全关闭闸门！”

“艾娜继续在上空观察整体火情，露琪亚提供突破口数据，里欧和雷米进入居民区救人！”

命令刚下达，救火队便快速四散开来，默契无间地合作。

烈火卷着滚烫的气浪冲向加洛和瓦里斯，还没近前便被冰冻弹止住了高速前进的步伐，高温也被机甲的防火材料很好地隔离开。瓦里斯用蛮力关掉了第一个小阀门，在看到加洛挥舞着缠吹开厚重黑烟时赞许地道“帮大忙了”，机甲显示屏便突然蹦出青年爽朗的笑容。

“当然！我可是世界第一的救火员——加洛.提莫斯大爷！”

而另一边并没有这么顺利。

这片着火点虽然位于城区边缘，在附近却也有一片颇有规模的民居区。加上居民楼大都是单栋式的富庶别墅，散布交错在或多或少的植物堆中，寻找起人就十分麻烦，同时显而易见的隐患无时无刻威胁着救援工作。

雷米作为副队长，凭借强烈的职责感首先冲入距燃烧点较近的房屋。

里欧刚想随着他一同冲入，却听到前辈从耳麦中传出的分头行动的命令。踏出的脚立刻转了个方向，虽然自己的火场经验并不丰富，但这样分配的确是最保险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更多人。

不过自己也需要独自去直面火焰了。

第三分队的确能做到又快又有效地处理火情。刚才过去几分钟火势便被控制得难以延展，收容仓也运送走了一个。

“呼……哈哈，真是艰难但又动力十足的工作啊！”加洛下意识抬手想擦汗，但在察觉自己身着机甲后只能作罢。

“省省说话的力气，快来帮忙，小子。”瓦里斯用力扭动着一个稍紧的闸门，要不是机械相隔，估计能看到他暴起的青筋。

“来了！”加洛精神十足地大声回话，刚走两步，突然眼尖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瞳孔骤缩。

“危险！”

巨大机甲飞身阻挡住火焰，同时加洛在电光火石间打开机甲前盖射出冻结霰弹。瞬间轰炸在耳边击碎了金石，烈火似龙般尖啸着冲天而起，黑烟包裹着龙身，坚铁巨柱般撑着岌岌可危的天地。

这冲天大火与曾经愤怒的里欧化出的巨龙竟只略为逊色。

“怎么回事？！”

“油罐倾倒。”加洛咳了两声，挡过去的刹那，气流巨大的冲力将他击飞，即使有散弹的缓冲，烫度也仿佛已经通过机甲侵入后背，现在还隐约有些震麻。

火场外的露琪亚飞快按着键盘获取信息，口中还懊恼地叨叨着“怎么会忽略掉这个地方啊……加洛也是！真是的，这么不管不顾地扑去，完全不知道危险吗？”

油罐场的着火高温点过多，扫描出来的信息转换为火势分布图在屏幕上跳出，红色触目惊心地大片挤满了显示屏，监控机器人也不能再深入火场了，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透过电子屏仔细观察现场，露琪亚烦躁地咬碎了口中糖果。

“喂？加洛，麻烦你稍微放放手头工作，大致汇报一下现场隐患存在处。”

热。

里欧在机甲仓体内按动制冷喷雾按钮，白气便嘶嘶地喷进来，降低了难耐的温度。一扇扇门被他粗暴地破开，可是都没有人。

这家里该不会真的没有人？可按物品大致的摆放位置应该还是有生活气息的。

“呜……”

里欧敏锐地闻声望去，一个少女正捂着口鼻缩着身子躲在房间里的储物柜下。火还没蔓延到这里，心里的巨石终于有了着落，里欧柔和地对她伸出手:“我们是烈焰救火队。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不…”

“嗯？”这声哭腔让少年疑惑不已，他低头直视少女，突然就怔在了原地。

“你不是烈焰救火队的人！你是燃烧者！啊啊啊啊！”少女崩溃地大叫起来，泪水流得太多了，仿佛是将身体中的水分尽数抽干。

而她与少年隔着一层厚厚的合成玻璃，并没有看到里欧呆愣的神情。

明明长相不一致，这双饱含了迷茫不解与无可置信的眼睛却又那么像——

“西玛……”

曾经在山岩间化成灰烬的同类，现在仿佛又在火焰中重生，仿佛自己曾经成功救下了她，映在她身上的火光如同普罗米亚的色彩，跳跃着搏动不息。

火焰的毕剥声在近处剥笋般响起，才将里欧猛然拉回现实。是的，现在也是在救人，曾经成了尘泥的灰烬已经再也找不到了，只能拼命不让普通人也化为飞灰。就刚愣神的那十几秒也至关重要。

“抱歉……但是现在以自己的生命为首位，过后怎么找我复仇我都毫无怨言。”里欧仍伸着那只手，语气冷静如常，但他感觉此时此刻穿戴着机械的手，冷汗已完全沁出。

少女蓦然停止疯狂的大哭大叫，恶狠狠地拍开前燃烧者首领的援手。

“燃烧者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烧了我们原本美满温馨的家，不可原谅……！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加洛.提莫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放得下。

里欧无言反驳——本来事实就是这样。在他还未站出来领导燃烧者时，这群同样无家可归的特殊人类们绝望至极，想去触碰家人，可圈出怀抱的手只会不可抑制地喷出伤人的焰火。正常的人永远体验不到那种痛苦就像健全的人与聋哑之人说道“没关系，至少你还有一双眼睛”那样残忍。

但当他们奇迹且万幸地治愈了“聋哑”的病症，一直健全的人还是会下意识地还认为他们听不见、说不出，仍然当着他们的面与别人高谈阔论着他们的残缺。

同样为人，却无法跨过身份的鸿沟。

里欧.弗提亚直面着这锐利的事实，恶言如尖勾般挟住他的咽喉，让他无言以对。

但火情紧急，不容耽搁，里欧强拉起少女，单手扣住她便往外跑。这时终于注意到了周边环境，窗口那边都是杂物，四周也是燃烧物颇多，里欧多出一个心眼隐约觉得不对。

准备跑到门口时，少女突然决绝地尖笑了两声，同时用力扫腿向身边摞起的箱子。

玻璃瓶触地立刻裂成尖锐的碎片，擦着机械臂飞过。

里欧在她动作时就已飞快跳开几步，却还是被微微震住了。在火焰中开花的赫然是被胡乱塞进去的火药，不知是从何处匆匆忙忙取出的，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加洛，救我！”

没有火焰的庇护后，在一切事情上他更会多一个心眼。里欧为防不时之需快速给加洛连接了通讯系统，却还没打开摄像头便挂断了，只留下一段短短的语音。

“啊呀？还叫上同伴啊？”此时少女眼里只有那套白色体甲，她吃吃地笑着，却是在嘲笑。

里欧仍扣着她不放，卸下他所有的冰冻烟雾弹，尽数拉环，白色的雾体冷却着温度，却没灭得下火。他并没有带上冰冻枪，一是于公的因为他主要负责救援活动，不需要过多过重的装备，二是于私，这对于前燃烧者来说过于沉痛，他无法毫无芥蒂地拿起伤害过同类与自己的凶器。

“司法会处置你的。”少年的声音褪去了温度，冷静而不带情绪地道。

“这有什么？反正我早就作好必死的心了，杀不掉你我也能去天堂的另一头找爸爸妈妈了。”少女已经完全露出凶狠的那面了，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但此时氧气的过剩使她眼前昏花，连话中底气都虚弱无比。

里欧看着面前窜起的火墙，将少女放置在一旁，果决地转身去清理开窗边杂物。

现在再也不会不清楚了，甚至说这就是一场笑话。到底是谁引起油罐场这种危险地方的大火，也许并不是偶然事件。还有这些紧闭的窗门，这种堆满杂物的狭窄空间，这瓶充满火药的玻璃瓶子，一切都不争地直指那个鱼死网破的事实。

外层障碍物已经清理掉了，里欧听到少女痛苦的吸气声，迟顿了一秒，果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解开氧气瓶，脱下自己头上的机械盔甲扣在她头上。

“这里面还有氧气，你支撑一下。”

少女用力呼吸了几大口，像濒死的刀俎之鱼，眼前纷乱的花终于散去，她看到青金色短发的少年埋没在火光中，最致命的头部就暴露在外，还不断有焦黑的墙皮、砖瓦砸下来——这屋子支撑不了多久了，可他还是挺直着腰杆屹立不倒地追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里欧！”

里欧正使尽解数搬动杂物，猛然听到耳麦传出令人安心的这声，手一颤，差点脱力，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加洛啊……你来了？”

“我来了！你等我！”

加洛本是汇报完现场情况后就应该继续与瓦里斯深入突进，却突然接到了里欧的求救，他当即去申请和雷米交接任务。

“里欧？加洛你确定吗？”副队长严肃地看着他。“确定。我现在就要去救他。”蓝发青年锁着眉头，就算隔着电子屏都能感受到他的绝对肯定与不容置喙。

“那好，我通知露琪亚给你查找定位，你自己小心。”雷米.普古纳想拍拍他的肩膀，但距离相隔只能让他放弃这过分亲切的长者般的举动，换为用稍严厉的目光传输信任。

“我会的！为了救里欧于水火中。”

“你在哪？”加洛按着耳麦，高度紧张地四处观察，露琪亚给出的定位大概还有一段距离。

“我……咳咳！”对面突然咳嗽了起来，本身在火场中离开氧气罐就危险无比，救援任务又耗费了极多的体能，刚才神经紧绷时还没觉得有异样，但加洛的出现让他收住的一口气一时松懈下来了。

胸闷，头晕，吸入的每口空气都是炽热的焦灼的，一点都不能缓解肺部的疼痛，窒息感让他眼前冲撞着灰白的花，他抬起愈沉重的手发力扔开障碍，终于看到窗户了。

窗上了一把锁无法直接打开，里欧忍着意识不清的感觉用手肘击打窗玻璃，裂痕从击打处扩散开，终于在最后一次猛击中飞散成无数蒙尘碎片。

凉而舒适的空气迎面扑来，里欧不良的状态好不容易得到缓解，回身准备去携上少女时突然发现她已不在原先的位置。

“大意了……”里欧按着太阳穴，放弃出去的机会，继续在岌岌可危的房子中寻找。

“里欧？里欧？！”

“受援者自主回到危险里了，我要去找她。”里欧按着耳麦再次踢烂一扇木门，“你准备来到了吗？那女孩居心不良，你尽快帮我。”

是对自己所受制约能力不足的坦诚与对对方全方面的信任。加洛狠狠咬着下唇道:“好！”

刚得到缓解的肺部再次陷入不适中，冷与烫两团气产生了撕裂般的反差感，里欧嘶哑地咳了几声，勉强靠体甲支撑着身躯，耳边是表盘不支的警报声。

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做出抬手抵抗的动作，等被窒息感充斥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还来不及作出动作时，机械臂就这样炸开，连带着其他地方也点着火种。里欧立刻脱下机甲，冷冽的眼神在烈火中仍然能穿透拿着火药的少女。

“你还真是，不折不扣啊。”

“我偏要亲手杀了你。”

少女提起嘴角，突然抄起早准备好的短刀冲向暴露出脆弱点的少年。虽是没有氧气支撑，身体极其脱力，但凭肌肉记忆的体术还是轻易把少女撂倒在地，并把她手中的凶器扔远。

“首领……？”少女的眼眶突如其来涌出了泪水被扣住的手腕轻轻颤栗，让里欧突然怔了怔。

“你说什么？”

“我说……”少女虚假地勾起了唇“天花板要坠落了。”

从脊椎折断的剧痛突然钻心而来，里欧立刻选择伏在少女身上，为她支撑起一片安全区。

房子终究还是倒塌了，里欧模糊地想着，加洛会不会正好赶到呢？要是看到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过后应该也不会责备吧？对呀，太阳一样的人无时无刻都能给他温暖。

被火焰灼伤的痛感迟到地与砸伤的刺痛直碾压着里欧的心脏，滚烫的液体黏糊糊地流了一身，模糊的皮肉带着血沫翻开，少年嘶哑痛苦地捯着气，疼痛的分担压力使牙关欲碎。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不住想到从前被冰锥狠狠穿透身躯的时候，那时也是痛得令他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幸亏普罗米亚很快地修复了自己的躯体——不过他很清楚现在再也不能恢复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装着灵魂的外壳一旦损坏了就会永远地逝去了。

蒙血的鼓膜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迅速逼近，估计是闻声而找到，里欧无法抬头，在狭隘的砖石缝隙中迷茫着模糊到只剩拼接色块的目光看向那一抹突兀而立的蓝，他想说不用管我，我还能撑着，先救人，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剩下嗬嗬的上涌气流。

此时的少年被埋在砂石中，只有臂部卡在外露出，漂亮的浅色睫毛染上了鲜艳残忍的红，全然被打落了往时一贯干净清爽、能力十足的形象，肮脏又落魄地闭着眼。尤是见到此情此景的人再怎么无情也能为之可惜叹息。

加洛刨挖出昏迷的少女将其背在身后，但当他准备抱起虚弱的少年时，突然发现他的腿被一块沉重的石板压住。加洛咬咬牙，救人时间不容耽搁，先将受援者送至安全地带才是最保险的选择。他只好蹲下身充满安抚意味地捏捏少年纤细染黑脏污的手指，转身便飞跑起来。

“呼！”

刚准备冲过小路转角的青年猛然回头，几乎眦目欲裂，剩余的残垣砸落激起飞尘乱扬，黑烟似丧衣缓缓曳动，死神踩上天空早已铺好的低矮的暗色华毯无情地俯视人间。那片坍塌房屋的火像巨口般贪婪地吞尽周围的事物，连那可怜的少年亦不放过，当着他恋人的面，狰笑着将他一口咽下。

“里欧——！！”

加洛听到了恋人在火焰爆燃声中的惨烈嘶哑的呻吟，他的手剧烈地抖着，掏出冰冻枪时甚至几番滑出手，连捡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困难，他最终还是瞄准了少年身边的着火处，甫一扑灭。从前他最憎恶用枪口指着无辜的燃烧者，却是用这个动作相对他，扑灭火焰。

没时间再为这可悲的现状分心，蓝发的青年见火灭下来了便立刻解开机甲冲到那废墟之间，不管不顾地刨挖起来。

“里欧！啊啊……里欧！”

他现在就只能说出这个词一样不断重复着，眼球充血变红，邃蓝的海漂浮着血色，海中焰终于与背景合为一体。他的手臂肌肉缠着筋骨暴起，青筋可怖地遍布臂膀，尘土和焦物立刻沾满了他全身。

终于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发现了一小撮焦黑得勉强看得出颜色的青金色发丝，在阴暗的天色下闪烁着荧荧幽光。

*

一个小纸箱放在客厅一角，还有好几个为了便于区分而放在门口旁边。这些都是里欧留下的东西-实际上他真正拥有的私有物只是一个未塞满的纸箱，剩下的全是给福利院孩子们购置的衣物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加洛曾经笑着看他将衣服铺平叠整，不厌其烦地夸他温柔又善良，他也经常会笑着回答一句“是加洛帮忙买的单哦，能为孩子们添一份幸福的加洛也很温柔”。

青年略为夸张地扛着好几个纸箱下楼，用弃置的尼龙绳将垒好的箱子在机车后座捆好，刚要跨上车又想起来什么，再次跑上楼把冰箱里艾娜送来的苹果派全数揽入袋子中，认真端详了一下家中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去分给孩子们的东西并尽量带上，才下楼去发动机车。

福利院褪了色的墙绘淋了些许雨水，更加深色且黯淡了，但院墙内的欢声笑语永远不会失去它原有的光采。青年意气风发地大跨步走进福利院，还在踢足球的孩子们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到哪里都十分显眼的来访者，欢呼着纷纷跑向他。

“加洛哥哥！！”

跑在最前头的男孩像个小炮弹那样弹起来冲向加洛，加洛“唉哟唉哟”地把左手拎的袋子转移到右手，稳稳当当地单手接住男孩子。

“小鬼，这么想我吗？”加洛爽朗地大笑起来，揉了一把男孩的头发，“我明明没来过几次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个啊！”男孩扯扯他桀傲竖立着的蓝色头发，莫西干头的青年恍然地“哦！”了一声，故意用刺剌剌的头发去戳上孩子的脑袋，引来男孩开怀不已。

“加洛哥哥我也要抱！”

“我也要我也要！”

“哦哦！别抢噢，我会认真拥抱你们每个人的。那么，现在先吃点苹果派吧！”

打过活结的袋子一被松开，孩子们便一拥而上地分食美味的零口，空气中弥漫着苹果的甜香与面制品的柔和味道，尚年幼的稚童们围绕着加洛坐了个满满当当。

“其实记得加洛哥哥，还有一点点原因是里欧哥哥。”说话的是个年龄稍大的姑娘，少女的脸上染着些许绯红，颇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才道:“里欧哥哥可真好看。他怎么不来啊？”

“就是诶…加洛哥哥一般不都是和里欧哥哥一起来的吗？”

心脏被无形的手攫住，加洛心里升起了酸涩无声的钝痛，但他还是保持着招牌微笑，十分自豪地扬声道:“里欧他啊，因为是个厉害的消防员，工作起来特别特别忙，所以暂时很难见到他啦。不过他在为城市做很伟大的事情哦，你们不用担心他！我会替他把他的那份拥抱也补上的！”

突然到来的不舍与可惜让孩子们围过来，他们尚且稚嫩，这种老套且拙劣的谎言都可以为他们护着那束希望。

“孩子。”背后传来苍老的哑声，加洛赶忙转头回应，并且拿出另一个袋子的浅蓝雏菊捧去给管理员婆婆。

“加洛又长大了一点哦，变得不一样了。”婆婆拿着花，用早已衰弱的嗅觉去闻清淡的香气，即使遗憾地什么都闻不出，还是夸赞了一句“好香”。

“没有长大吧？才一年诶……应该没有很大的变化？”这句熟悉的话让青年顿了顿，他疑惑地问道，用手背蹭了蹭鼻头。

“并不一定是外貌的改变哦。”年长慈祥的女性转过身走向孩子较少活动的会客茶水厅，加洛会意，拍拍孩子们的脑袋，起身跟随。

“里欧那孩子……还好吗？”

茶水被端到青年面前，原本晒得干硬的茶叶被热水冲泡得柔软，水中上升的热气激得明亮翠绿浮浮沉沉，恍若青色胡蝶在拴着金丝光线的浅棕林木间上下翻飞。青年盯着那一片艳青色，许久才开口道:“里欧他很好，他现在还在努力追求他的信念。”

“是吗，那真是……最好了。”年长者把擦桌面的抹布放至窗槽，用混浊却透彻一切的眼睛看向起了薄薄灰云的天。

“又准备下雨了，最近阴雨天气十分频繁呢。加洛赶紧回家吧，你应该没有带伞？”

“淋着雨回去也没有事！”

“你这孩子…还是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快回去吧，下次也可以再来看看我们。”

久违的关心责怪让加洛瞬间眼角酸涩，他佯装远望窗外风景，借此用力抹了抹眼睛，大大咧咧道:“好啊！噢对了，我带了些东西来，那群小鬼看到是什么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的。”

“那么，我替他们提前道谢。”

斑白发丝随着凉风飘动，她看着年轻健壮的青年跨上机车，掖好了自己磨损掉色的披肩，向前几步补充道:“加洛也要保重好自己，一定要珍惜好自己的身体。”

“一定！”青年夸张地挥手告别，逃跑般地发动引擎驶远了。他知道他的眼泪已经拴不住了，随着呼啸而来的风从脸上滑落。这一点都不男子汉，加洛嘟嚷着，但是如果是里欧，果然还会笑着拥抱自己、为自己拭去眼泪吧。

里欧啊……

不知不觉驶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白色低矮的大理石纪念碑建在围墙内，里面是与外面不一样的静谧，加洛还记得上次走进去时只能听到树叶磨擦的沙沙声与偶尔停憩的鸟叫声，白围墙如同隔绝了争斗和喧嚣的屏障，将燃烧者的亡灵安顿于此。

他并没有进去，手上空无一物，连祭奠用的花束也未拿上，只是放慢了车速，用目光缓缓描摹里面的风景。石碑上是里欧亲手刻上的逝去燃烧者的名字，密密麻麻却整齐地排在上面。

“你到底是怎么记住他们的名字的？”

“因为——我是首领。”

往日的话被风带到耳畔，加洛不禁抬起头去看最后一个名字，里欧.弗提亚，是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并不算很好看的字埋在茫茫人名中。前燃烧者首领，掀起轩然大波同时也是平定者的里欧.弗提亚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死后也平凡地被记录下来，作为他活过的印记。

他裹着火焰而来，也在火焰中湮灭，回归本源般化为灰烬，回归尘埃大地。

天上的黑云渐浓，已经压到来往行人的头顶上，随时随地有可能泼洒下倾盆大雨。加洛.提莫斯这个无惧的男性逆着快速驶回城区希望找到避雨点的车流，直来到了海边。这里还是如往常般鲜少人来，海浪因为下雨前的低气压而停止了翻涌，风平浪静的海面是迎接疾风骤雨的筵席，砌成的是藏有自然珍宝的舞池。加洛扒在铁栏杆上等待着第一滴雨落在他头上，习惯性地摸出裤袋里的砂漏，握在手心里小声地对它说道:“你看，这是你的同伴们，他们准备要与雨水融在一起，成为瑞伊.沙德隆了(Rain.Sandon)。”

绿色的砂子扑簌簌落在玻璃上，轻声回应着青年靠气势胡乱起的名字。蓝发青年突然莫名开心了起来，以用食指戳着玻璃外壳取代拍肩。

“哦！是吧！很酷的名字！”

话音刚落，一滴水便砸进他的衣领里，惊得他“呃噢呜啊啊！”地大声怪叫起来，接着雨水毫不理会地无情地把他拍得满头满脸都湿漉漉，精神的鸡冠头也因此耷拉下来，显得整个人十分狼狈。

“啊哈哈，这还真是活力啊……”

青年望着被大雨蒙上模糊摹纸般的自然作画，自言自语道:“在这片地方建房子感觉还不错，就是交通不方便啊…而且！我卡里的积蓄肯定一下子就没有了……”加洛叹了口气，“攒钱！燃烧火山玛格丽塔披萨点餐量从今天起就要下降了，真可惜啊！”

话音落下后沉默接踵而至，加洛无言了好久，任凭大风大雨把自己吹刮浇灌得形象全无。铁锁栏被风吹得摇晃不止，哐哐地互相撞击演奏着洒脱的交响曲，白浪被风托了起来，跳跃着去碰触穹顶，鸥燕早已躲去避风处，天上成为了云雾独享的世界。天上云海与地上潮海连绵相交，宛如以地平线对称的海市蜃楼，竟难分真假。

雨下了好一会儿终于要有停下来的迹象了，加洛轻轻叹出一口气，随着渐小的雨滴也把方才激昂活跃的语气降低，对着遥远的破开乌云的阳光郑重说道:

“其实我很想你，里欧。”

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怀着轻松的思念正视里欧。

“即使我逃避了很久，一年多，我都在迷茫中度过，我在恨那个居心不轨的女孩让我救不着你吗？或许是这样。但是我是消防员啊，消防员的操守是完全不可以丢掉的，你做到了这一点，可我……啊啊啊！果然还是比不过你。”

“恩，还有，葬礼上我并没有哭。不是不想你啊！我当时可伤心了，那时候难过得胸口痛得要裂开，就像刚才那场暴雨卷起的海浪一样来势汹涌，呃……我不是很会描述那种感觉。总之，当时前燃烧者们，还有队长、艾娜、雷米、露琪亚、瓦里斯他们都到场了，每个人都穿着平常难见的黑色西装，艾娜哭得眼睛都肿了，平常那么活泼乐观的女孩子居然也有这种时候。我还有看到一路沉默的雷米副队长在偷偷抹眼泪……”

“约定好的房子我有在准备哦，可是棕榈树还是不能种，我问过艾娜了，她嘲笑我！她说这么难种的植物再加上一个加洛.提莫斯去种它，不管种多少稞都铁定活不成！哼……本大爷可是有地球第一灭火魂的男人！怎么可能办不到这种小事！”

雨终于停下来了，把收尾的音符投入海底，在谢幕礼中溶解。加洛像大型犬般豪放地甩甩头发，飞溅的水珠顿时栽在地上大声发出碎裂的声响。他将砂漏举起对着从云层中泄漏出的流光溢彩，与曾经青金发少年不经意的动作重合。

“……哦！原来是这样的吗？”

荧绿色的砂子之上便是被弯曲的玻璃壁面打散的阳光，近看可以看到不易发现的折射出来的磷磷虹光。在玻璃罩中便是一座隔绝纷扰的隐匿花园。

眼角蓦然出现了一个清瘦熟悉的身影，那张脸上盈满了温润好看的笑意，加洛猛地打了个抖，飞速转身看向身旁，可伸出的手却扑了个空，他呆在原地许久。

“什么嘛，看错了而已！”

他牵起嘴角无所谓地甩甩手，无意把砂漏滑落颤抖的指间，玻璃磕在水泥路上脆弱地碎裂，更衬得砂子灵动得明灭如星。他反应过来后“嘶”地大吸一口气，懊恼地拍拍尚未风干的头发，对于里欧常拿在手上的玩物被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可惜无比。巧就在这时突然起了一阵风，把加洛湿透下垂的长发吹拂撩起，也将荧绿的星子携走了。

“等等！”

加洛再次扑了个空，只剩一地的玻璃残渣昭示着只属于它的星星流走了，随着一直和它相伴的阳光私奔去了远处，在同伴的簇拥中沉入了自由的美梦中。

“还是得再见吗？”加洛停止了试图寻找的脚步，垂着眉目转向机车，准备上车时又猝不及防地停下，回头对着身后展露了个不能得到回复的大大笑容。

“再见啦！”

自从一年前里欧救人同时遭反迫害的事过去后，司法机关一直在处理这件事，证据就凭见证人加洛本人的一面之辞与耳麦监听录音记录并不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主要还是现场的火药残留化学物给此事致命一击。参与见证兼跟随提取证物的露琪亚当时还谢绝了加洛为了道谢而发出的一起去披萨店的邀请，她说里欧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全数揽下我力所能及的部分都没问题，但加洛刚感动没几秒就被那句补充的“带我去该不会是让我收拾残羹剩饭吧？毕竟每次救火队聚餐都是你和瓦里斯把队内资金剜了一大笔。”给呛得咳嗽，连理直气壮都给咳没了。

除此之外油罐场那边因为救火队迅速有效的现场救援分配使居民资产得到一定限度的维护，得以进行较轻松的恢复整改工作。因为这件事，FDPP还特意举办了一场会议追封里欧为优秀救火员，此消息刚出便在市内相传说开，哀悼声庆祝声皆有，不过某些嚣张诋毁燃烧者的声音也见势小了，虽说不是全数消失，但燃烧者基本的人权收获了有效的维护声。

总之，一切不平都被磨去了些许棱角，普罗米波利斯的人权问题也逐渐被市民们重视。

保持了某个人爱干净的良好习惯，洗衣机得以有发挥自身特长的空间。加洛晾起刚洗好的衣服，颇为满意地抬手挡着光从指缝间看向被风雨冲刷过的无尽延展到远处的明彻穹顶，家中是闲置的电视机随意播放的无聊综艺节目，楼下是拉布拉多犬撒欢的尽情吠叫，还有居民出门透气相遇后的寒暄。

明天也会是大晴天，青年这样想着。

-END

*后(废)记(话):

这篇，我写了蛮久来着，约莫从返校后就一直抽空在写，然后至六月中旬才写完。本来预计是1w字的，谁知道超出来这么多……[问号，生了出来]刚开始写的时候兴冲冲，写到后面满脑子都是wtf这东西什么时候完结？？写文真的好难，圈里的太太们辛苦了(发自内心)。又因为条件限制和本身极少写文，码字和二改都很难，不过当发现我的设备可以将文字转出，我几乎是激动得飞起来了……

写时的初衷是想象火场大机率的死亡降临后两人的应对态度，同时想讲一下人权问题，但因为文笔不好、专业知识了解不足导致全给写砸了，而且这篇的里欧还是没有写到我想要的感觉，我对剧情的梳理还特杂乱，只有日常还勉强看得过去，啊——(捂脸哀嚎)

说实在我心目中的galo和lio应该是幸福且互相照耀着活下去，直至自然地终结一生，像这种写到自闭的BE我再也不会写在他们身上了，一辈子都……

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谢谢TT，下篇[如果有可能存在的话(草]，我一定让他们不轻易离开对方。

（说起来自从这篇完了以后我家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恰巧买了个对应颜色的砂漏，虽然原文是木制壳子的沙漏但是这个真的很好代（？），给各位看看↓）